第九章 风投
进入内院，苏油对程文应说道：“姻伯，这卡尺……”
拉好横线，图上便得到了一个精确的十分。
苏油用这把尺子沿着直角边往上移，当尺度移到图上侧边和最外斜边距离刚好为一寸的时候，十一条斜线正好将尺上这一寸等分成十分。
老工匠手艺精熟，很快，苏油得到了一把标示到精准寸的尺子。
老头心头如猫抓一般：“小先生快别夸了，再夸我这老脸没地方放去，不如赶紧给我们展示一把，如何测量到厘这一级。”
老工头对苏油作了个深揖道：“有了这把尺子，我眉山书坊，呵呵呵，打今天起，可要力压杭州建阳一头了，先生当受老头一拜。”
一位老工匠，估计是工头，连忙说道：“小郎，这个我来吧。”
苏油说道：“这个涉及到算术，我把这个问题叫做追差。大家算术加减都会吧？”
说完又看着尺子摇头：“老丈的手艺，真是精妙。”
苏油对程文应的印象越来越好，起身施礼道：“小侄理会得，这些就是寻常瞎想的杂学，不当事体的，等到开蒙，会以经学为业。”
苏油取过一个木块，说道：“这卡尺的关窍，就是副尺走到主尺尽头时，两尺的起始刻度归一，同时卡子两个卡钳内面贴到严丝合缝。”
程文应问道：“是何等物事，让你们如此惊讶？”
众人欢呼声里，老匠人确是满脸疑惑：“小先生，这是什么道理？”
“游标前头是两个卡子，用来量出物体的宽度，因此这把尺子，我将它叫做游标卡尺。”
等等，小先生好像才五岁？那自己这一大把年纪，岂不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程文应这才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刚刚听你说，此物还有大用？”
之后苏油便开始讲解游标卡尺的原理，一番解释下来，苏油总结道：“看，我们假设卡尺现在所卡宽度是一寸三分九厘，一点一点计算过来，在副尺上第九个点的位置，它与主尺的这个刻度间的距离差正好为零，差被追上了。”
“利用这个特性，我们便可以将厘这个单位放大到副尺的刻度之上，得到精确的厘数。”
“饶是如此，可也不敢夸口毫厘不差，当不得小先生谬赞。现在这个只能是临时拼凑的模型，改天我给小先生做一个经用的。”
苏油赶紧摇手道：“不敢不敢，您是hｔtｐs://ｍ.hetｕshu.cｏmcoｍ长者，可万万行不得。”
老头连连点头：“这名字妥帖非常。”
一个匠人眼尖：“是的是的，副尺之上第六个刻度，与主尺上一个刻度几近重合。”
苏油将八娘所想之事同程文应说了一番，程文应叹息道：“八娘，一家人，本不该如此隔阂，有事情还是该告知翁婿的，或者告诉我也行嘛。”
苏油说道：“那具体多多少呢？我们来看副尺，大家看副尺两端，与主尺刻度对应的位置，是不是在逐渐向一个点趋近？越趋近那个点，主副尺上的刻度，越有重合的趋势？”
轰——工坊里顿时人声涌动，这是所有人第一次见识到能够精准到厘级的尺子！
老工匠连连摆手：“我家三代雕工，细木活那是家传的手艺，到老头我这辈儿总算是能成大工了，所以才替东家管着这书坊雕版这一块。”
说完对匠人们介绍道：“大家看，中间这把，是主尺，下边可以滑动的这把，是副尺，副尺上的刻度可以在主尺上游走，上面的标示，我称为游标。”
程文应见到苏油和八娘混在一群工匠里边，先是微微一皱眉，不过没说什么，只对老工头说道：“老于，在内院便听得工坊这边喧哗，规矩不要了？”
苏油笑道：“那就麻烦老丈了。”
程文应一把拉住苏油的手腕，一手抓着游标卡尺：“贤侄同我进内院细谈。”
老工头将尺子交给程文应：“东家你看，这是可以测量到厘级的神尺！”
苏油笑道：“正是，之后以九对十，可将厘数展示到这九分刻度之上。”
接着苏油将底下那条直角边每个寸标记点和直角三角形的另一四十五度角顶点连接了起来。和斜边一起得到九条分隔斜线。
程文应大惊失色：“如何可能？”
苏油看着光可鉴人的卡尺也是服气非常：“老丈技艺之精，可算是登峰造极了。”
苏油将木块一卡，说道：“大家看，主副尺刻度的起点，我称为零点，以副尺零点所示的主尺位置，可知木块宽度是一寸五分有多。”
工头指着新的直角三角形：“那这一个刻度，就是十分之九寸，小相公是要想得到十分之九分？”
老工头赶紧拱手：“恭贺东家，大喜啊，小先生发明了一件了不得的物事！”
众人都点头如捣蒜，这个都会。
一群工匠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能把东西做出来是一回事儿，能把道理讲透，那是另一回事儿。
连八娘都不顾了，八娘抿嘴一笑，乖乖地从后边跟了上来。
老工匠只觉得头皮发炸：“这……这是何等巧思？如何做得到？”
苏油对程文应拱手道：“姻伯，其实这尺子还大有改进之处……”
说完他便来接手，在尺子上用尖细的工具标出每分的刻度，然后继续模仿苏油上移尺子，皱眉道：“小先生，没法继续做啊，一厘再分十份，理论上可行，但是针痕紧挨着针痕，无法标示啊。”
两人正在客套间，就听身后一声轻咳，一转头，正是程文应来了。
苏油笑眯眯地道：“当得的当得的，这纯手工和工科作业，本来就是两回事儿。”
苏油先将九分的尺度得出来，对匠人们拱手道：“小子只会理论，动起手来一塌糊涂，还得劳动老丈。”
程文应叹气道：“贤侄啊，我朝首重进士高等，其次制策。至于其余诸杂科，对别人是晋身之阶，可对你……贤侄天纵聪明，当以诗书为重，万不可以明算为进身之道，这是自误啊。”
苏油微微一笑：“那有劳老丈了。”
老工匠当仁不让：“必须的，这等粗活怎么敢劳动小先生，老头来！”
等到老工头将尺子展示了一遍后，程文应也觉得这尺子的设计原理简单之极，可偏偏这心思灵巧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不由得对苏油上下打量。
找来一把没有标示刻度的新尺，苏油准备比照作图得到的点，在尺上标示出各寸所在的精确位置。
工匠们对苏油的本事开始起敬了，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尤其是工头，连呼“妙哉！妙哉！”
这说明小先生可不是瞎蒙的，道理一听大家都明白，可要靠自己凭空想象，那绝对是打破脑袋也不可能得到这么精巧的解决办法。
工匠们都点头，这个简单。
苏油赶紧陪笑道：“姻伯休怪八娘，程家高门大户，八娘也是怕人说她轻薄胡行，想要事功完成之后再告知你们，现在说开了就好了。”
八娘听后禁不住眼睛一红，连忙低头赔礼。
苏油笑道：“这位大叔说得对，这个刻度所示，便是厘数，这块木头的宽度，便是一寸五分六厘！”
苏油说道：“都会就好办了，来我们看图。”
苏油又抽出一张图纸，照样画出一张图，不过这次的直角边长只取了九寸。
接下来事情就好做多了，苏油画出了一个游标卡尺的图纸，将要点跟老工匠讲清楚，很快一把精美的青冈木古怪尺子便出现在苏油的手上。